黑夜里的火车
武志强
1
我在铁路上班，我在铁路边住，我天天都能看见火车，听到火车的声音，但我一点都热爱火车，热爱铁路，我感觉它们始终是冰冷的，这会是我不同于他人的感受，也是人所难以理解的地方。其实我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人理解，所以看见一列火车驶过，我感觉自己比它还孤独。我孤独的速度比它还快还远还深。我常常站在铁路上思考我的命运，用手摸着冰冷的铁轨，感觉自身的无助和孤独。其实我已经习惯了这样一种生存状态。我知道我只有在思想上离开铁路和火车我才能更好更快乐的活着。我意识到紧盯着自己的现实已没有意义，只有离开现实去到另一种精神的现实中去，我才可能有一条出路，至少这样能使自己得到情趣和智慧。
我曾把冷漠的目光洒在铁路上，现在就连这冷漠都没有了，我已经熟视无睹，对它视而不见，并渐渐遗忘了它，虽然我天天能看见它，虽然我在铁路上班，在铁路边居住。
2
晚上10点半，我躺在床上，听到窗外面火车的鸣叫，这时候，我总要竖直耳朵，侧耳倾听，舒服地伸伸腿，扭动几下身子，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我这样做，是为了深切感受一种幸福。
我知道那是一列去往杭州的客车，亮着一长串的车窗灯光，有人影在里面走动。不难
想象，里面塞满了人。过道拥挤，路途漫长，每一分钟都是煎熬。人们盼着到达目的地，但这只是旅程的开始，距离目的地远着呢。杭州，距离太原是很遥远的一个地方，我没有去过，但我能想象着它的遥远。随着火车在黑夜里的啸鸣声，我也感觉房子在震动，身下的床也在千里铁道线上奔驰，穿越黑暗，车轮滚滚向前，一无所阻。
我要说的还不是这些，我要谈到的是幸福。火车上的旅客在经过上车短暂的兴奋后，面对的是车窗外面的漆黑，那漆黑无边无沿，让人眼睛厌倦，精神麻木。他们开始寻找不到自己，一个个在座椅上东倒西歪，昏昏欲睡。而此刻我正躺在家里，在自己床上得意地伸胳膊展腿儿，舒展腰身，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享受着自己在黑夜里在家庭里的幸福。这是比卧铺还高级的卧铺啊。需要指出的是，我不喜欢旅行，我愿意呆在家里，打发时光。这是一般人不理解的，而我也从不向他们解释。
所以这个时候我一点都不想去旅行，飞机呀，轮船呀，火车呀，穿山过河呀。我只是留恋自己这张床，更加体会到人在家里，躺在这张床上时的幸福。幸福是比较出来的，早就有人这样说过，确实是真理。
我自己常常在晚上10点半，由太原开往杭州的火车通过时，躺在床上这样想，我因此成为一个幸福的人，成为一个生活的幸福而满足的人。
3
黑夜里，我看见火车了。我看着它，披着灯火向前。
我问它：“前方那么黑，路那么远，你不害怕不孤独吗？”
它不说话，只是埋头向前走。
我看着它被黑暗吞没的身影。
我哭了。
武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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