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驱逐诗人”看柏拉图的诗学观
2020-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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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第4期 (总第23期) 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Journal of Social Science of Harbin Normal University No.4,2014 Total No.23 从“驱逐诗人” 看柏拉图的诗学观 杨 洋 ’2 (1.河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天津[摘300401;2.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上海200234) 要]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提出“驱逐诗人”的著名主张,从侧面反映了他的文艺观。在他的 价值体系中,诗歌分为“灵感的诗”与“模仿的诗”,与之相对应的是诗人也有传达神之“理式”的带有 哲学思想的诗人和完全靠技艺以及小聪明去拙劣模仿的诗人之分。通过对柏拉图文艺思想中灵感与理式概 念的梳理以及对诗歌与诗人的评价的剖析,可梳理出在“驱逐诗人”背后柏拉图所坚守的文艺主张。 [关键词]驱逐;灵感;模仿;理式 [中图分类号]1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0292(2014)04—0096—03 要是有人靠他那么一点小聪明,能够扮什么像什么, 光临我们的城邦,以为我们会为他倾倒,把他"3作什么 -想的主流,究其根本,诗与哲学之争是表象与本质之争, 能模仿一切事物,这样的人如果带着他希望表演的诗歌 是形式与理念之争,是变化与永恒之争。虽然按照一般 的看法,诗人先于哲学家而存在,在传统意义上是提供 神奇的、了不起的人物来崇拜,那么我们会对他说,我 神学和天文学知识的人。但是,深入研究神学和天文学 们的城邦没有那种人,法律也不允许这样的人在我们中 并促进其发展者,无疑是后来居上的哲学家。然而,到 间出现,我们会在他头上涂香油,缠羊毛,把他送到其 用严肃和正派的诗人或讲故事的人,"3我们开始教育战 -就已经规定了的故事来讲故事。 了公元前5世纪,诗人与诡辩家在这场论争中似乎处于 家发生“口水战”时的几句嬉笑怒骂,彼此敌视的态度 他城邦去。至于我们,为了我们自己的灵魂之善,要任 有利的位置。柏拉图在自己的著作中列举了诗人与哲学 士们的时候,他们会模仿好人的措辞,按照我们一开始 从中可见一斑。此时,无论是喜剧诗人阿里斯托芬对苏 格拉里及哲学的嘲弄,还是当时的诗人为了取悦观众而 柏拉图在《理想国》第三卷中借苏格拉底之口提出 不惜抛弃道德标准致使诗歌“堕落”的现实都促使柏拉 了将诗人驱逐出城邦的设想。作为对后世文艺思想起到 图在继承了古希腊哲学思想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他 极大影响作用的学说,“驱逐诗人”论可以说是柏拉图 独有的诗学主张。 诗学主张的一种侧面反映。但假如就此认为柏拉图对诗 人或诗歌存在偏颇极端的论断又是不符合事实的。为了 更好地剖析“驱逐”论,我们有必要从柏拉图诗学的时 代背景、理论基石、主要观点等方面进行梳理。 一二、柏拉图诗学主张的理论基石: “灵感” 与“理式” 早在荷马时期,古希腊的人们对于“灵感”就已经 有了朦胧的认识:荷马在其史诗开篇即向诗神缪斯呼告, 请求授以其灵感;在古希腊的节日庆典上,酒神祭者在 酩酊大醉狂歌漫舞时唱出即兴诗;女祭司在烟雾弥漫的 、柏拉图诗学产生的时代背景 公元前7—8世纪古希腊就已拥有了《荷马史诗》 与《赫西俄德史诗》,随之产生的亦有处于萌芽时期的 祭坛上精神恍惚地向听众宣告阿波罗的神谕等事实无不 “灵感”学说与对诗的功用性的讨论。无论是《荷马史 向世人昭示,“灵感”是来自于神的恩赐,诗人靠神灵 诗》中众神传说所带给人的娱乐之感,还是赫西俄德作 凭附或神的启示,代神发言,才能唱出美妙的诗歌。就 “凡是高明的诗人, 品中传递的“神的教诲”都从不同的侧面证实了诗来自 此,柏拉图在《伊安》篇中指出:神的昭示并具有特殊的启迪心灵的作用。到了公元前6 无论是史诗或抒情诗,都不是凭技艺来做成他们的优美 世纪,随着思辨哲学的兴起,诗与哲学之争成为社会思 [收稿日期]2014—06—01 [作者简介]杨洋,河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 美文学、中国现"3代文学。- 一的诗歌,而是因为他们得到灵感。” 96— 通过对诗的产生过程以及对诗人在创作中所承担的角 者”,“最高明的诗人和首屈一指的悲剧作家”,“美的悲 色的思考,柏拉图(或者说苏格拉底)提出,令人惊叹 剧诗的祖师爷”。可见,他了解诗,也深刻懂得诗歌所能 不已的诗篇来自于神赋的灵感,犹如缪斯花园里淌着蜜水 带给众人的启发与影响。 方面,他承认文艺具有美育作用。在《理想国》 人才能吟诵出那些令人称奇的诗篇。据此,我们可以总结 第五卷,柏拉图提出:出如下三点:第一,诗来自于灵感;第二,灵感来自于 荷马诗篇中讲起过,用下述方式敬重年轻人中的勇 的溪流。只有当神催动了诗人而另后者诗兴大发之时,诗 一神;第三,诗人的作用是传递神的灵感。可见,在柏拉图 士是正"3的。荷马告诉我们,阿贾克斯打起仗来英勇异 -看来,诗人之所以能够吟诵出诗歌,并非在于他们具有什 常,在宴席上受到全副肌肉的赏赐;这样对于年轻勇士 么高超的技艺,而是因为他们在迷醉的状态下充当了神的 来说既是荣誉,还可以增强他们的体力。在这方面,我 传声筒。正是基于这样的一种创作论,柏拉图对当时所流 传的诗歌有自己的一套分辨方法:他认为,之所以在一些 诗人的笔下出现了钩心斗角、争权夺利、贪财好色、行骗 有方等具有诸多凡人的缺陷的神祗是因为这些诗歌本身来 自于人类诗人的杜撰与谎言。这一类诗人并不是秉承了神 的灵感并将之传递给普罗大众的真正的“神赋诗人”,他 们只是通过谎言编造了一套虚构的神学并以此毒害了人类 的心灵。真正的来自于神的诗歌必将神描绘成是至善至美 的化身,神是“善”或“美”的典型,而将罪恶与神联 系在一起的作品无疑是渎神的行为。 为了进一步使自己的理论严谨化,柏拉图提出了著 名的“理式”说,将理性世界和感性世界对立起来。他 认为感性的具体事物不是真实的存在,在感性世界之外 还有一个永恒不变的、独立的、真实存在的理式世界。 理式世界是感觉世界的原型;而感觉世界则是对理式世 界的模仿。据此,柏拉图将人类的知识分为三大范畴: 其一是永恒不变的理式,它是神创造的,是真正实际存 在的。理式的终极命题就是他在《理想国》中所提到的 “善的理念”;其二是反映理念世界的,自然的或伪的感 觉世界,如木匠根据床的理式所制造出的具有床的一切 特点的个体的“床”;其三是对第二个范畴的反映,例 如画家、艺术家凭借自己的感觉制造出的艺术品。简而 言之,理式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而自然只是理式的“影 子”,而模仿自然的则是“影子的影子”。在这样的一个 知识体系中,来自于神的“理式”具有崇高的地位,也 是哲学思辨所追求的终极目标,是宇宙万物亘古不变的 真理,是真正的“知识”;而通过模仿所产生的艺术品, 因是“影子的影子”,与真理“隔了三层”因而不具备 “知识”的特性,只能算作“意见”,因而也就丧失了对 人起到教化作用的可能性。 三、柏拉图对诗歌的评价 作为一个对诗歌提出批判的哲学家,柏拉图并不是 不懂诗。相反,在《理想国》中,柏拉图还曾多次对荷 马提出了溢美之词,诚如他所言:“我的话不能不说,虽 然我从小就对荷马养成了一种敬爱,说出来倒于心不安, 荷马的确是诗人的领袖。”并尊荷马为“全希腊的教育 们至少可以把荷马作为我们的榜样。在祭礼与其他类似 场合上,我们表扬那些功勋卓著智勇双全的优秀人物, 给他们唱赞美诗,给他们刚才讲过的那些特殊礼遇,给 以上座和羊羔美酒,这样对于这些男女勇士,既增强了 他们的体质,还给了他们以荣誉。 从中我们看到柏拉图对荷马在诗篇中所描述的对勇 士的欣赏、赞美与嘉奖是持肯定态度的。即从道德教育 角度,柏拉图认可荷马作品中所呈现的那种“鼓舞人 心”的力量。 另一方面,他也意识到古希腊传统诗歌中充斥了许 多渎神和反知识的内容,迎合人心魂中非理性的部分, 激发人的欲望,导致无节制的狂欢,使人的理智泯灭、 停留在低层次的审美。因此,当诗歌与他的哲学主张发 生冲突,成为他实现“理想国”这一政治抱负的障碍 时,柏拉图不惜对诗歌与诗人提出了严厉的批判。在 《理想国》第十卷中,柏拉图写道: 实际上,我们只许可歌颂神明和赞美好人的颂诗进 入我们的城邦。如果你做出让步,准许甘言蜜语的抒情 诗和史诗进来,你的城邦的统治者就是快感和痛感,而 不是古今公认的至善的法律和理性原则了。 可见,从诗歌对人们的教化意义上来说,柏拉图将 诗歌分成两个类型,即具有教化人民的作用和鼓舞人心 的力量之作,用甜言蜜语堆砌从而用谎言蒙蔽人心的拙 劣之作。而后者显然是应该被谴责与摒弃的。 在柏拉图看来,诗歌的诞生可以通过两种途径:一是 诗人在得到神的启发时,将神赋的灵感通过自身表达出 来,可以被称为“灵感”的诗,这类诗歌对人民具有良 好的教化作用,通过对神和英雄的事迹的传颂从而起到塑 造人的心灵的作用;二是掌握了作诗的技艺的诗人通过模 仿创作的“模仿”的诗。这类诗往往充斥着虚假的语句, 用过分悲伤或过分的狂喜去迷惑人民的心灵,而这种极喜 或极悲的不理智因素的影响的直接后果就是弱化人的理 性,败坏人的道德,废弛城邦的法律,毁掉城邦的前途。 在论述灵感的诗的产生过程中,柏拉图特别强调了 缪斯女神的作用:“假如没有这种缪斯的迷狂,无论谁去 敲诗歌的大门,追求使他成为一名好诗人的技艺,都是 不可能的。他和他神志清醒时的作品都黯然无光。”与其 一97— 说这是在肯定“迷狂”状态下的诗歌创作,不如说是进 另一方面也为日后柏拉图打破老师的“只述不作”的规 一步确证真正卓越的诗歌是来自神授,而并非是诗人技 则埋下了伏笔。 四、“驱逐诗人”论的提出 艺高超的表现。在论及模仿的诗歌时,柏拉图进一步提 出由于模仿的诗所反映的是与真理隔了三层的“影子的 在《理想国》这部被认为系统地表述了柏拉图(或 影子”,因此这样的诗歌不具备传递知识的作用,连诗人 本身也不具有真知。据此可见,柏拉图并没有将诗进行 苏格拉底)的哲学观点的著名篇章中,柏拉图曾两次提 笼统化的解读,他肯定了神授的灵感之诗,而对模仿之 到过对诗人的驱逐。第一次是在第三卷:靠着自己的小 诗进行了批判。 聪明,扮什么像什么,学什么像什么的(诗)人在理想 那么,另一个问题随之涌现,柏拉图对一般意义上 的城邦是不受欢迎的,城邦只需要严肃正派的诗人和讲 的诗歌创作提出了批评的意见,认为这些诗具有渎神的 倾向,不利于对人民的教化,那么真正的优秀的、来自 于神的诗又是什么呢?我们不妨看一下《斐多》篇中的 文字:一向以追求知识和真理为神圣使命的苏格拉底在 临终之前的梦中频频听到召唤他作诗的声音,“苏格拉 底,作诗吧,努力作吧。”“以前,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 种鼓励,要我对自己已经在做的事情更加努力,正好像 观众为赛跑的人叫好鼓劲那样,这同一个梦无非是鼓励 我努力做我正在做的事而已。也就是说,我本来就作诗, 因为哲学就是最高的诗,我一直在专攻哲学呀。可是在 这次审判之后,节日偏又推迟了我被处死的日期,我一 想,那一再出现的梦分明是叫我写通常所谓的诗歌,我 必须作,不能不服从。” 在这段论述中苏格拉底抑或是柏拉图向我们阐明 “哲学就是最高的诗”。长久以来,神向苏格拉底所指引 的就是“专攻哲学”,而非做“通常所谓的诗歌”。 在生命的尽头,苏格拉底被扣上了“渎神”罪名, 他也发出了“我必须作,不得不服从。”的无奈之语。 在这里不得不做的“通常所谓的诗歌”显然指的是其所 信奉的“最高的诗”相悖的东西。联想到苏格拉底终生 “只述不作”的风格以及《斐德罗》中讲述的一个关于 文字的故事,无不反映出柏拉图(或苏格拉底)对于文 字的功用性的看法: 如果有人学会了这种技艺,就会在他们的灵魂中播下 遗忘,因为他们这样一来就会依赖写下来的东西,不再去 努力记忆。他们不再用心回忆,而是借助外在的符号来回 想。所以你发明的这帖药,只能起提醒的作用,不能医治 健忘。你给学生提供的东西不是真正的智慧,因为这样一 来,他们借助于文字的帮助,可以无师自通地知道许多事 情,但在大部分情况下,他们实际上一无所知。他们的心 里是装满了,但装的不是智慧,而是智慧的赝品。 据此可见,在柏拉图看来,最高的诗是通过哲学家 的语言传递出的来自于神的真知,而一旦这些理式的真 理化为了文字就有了功利的作用,成为智慧的赝品,进 而成为“通常所谓的诗”。而苏格拉底在临终前的慨叹 “我必须作,不得不服从”一方面表达了哲人的无奈, ~98一 故事的人;第二次是在第十卷:“现在让我们结束对诗歌 的再次讨论,总结一下我们的申辩,肯定我们确实有很 好的理由把诗歌从我们的城邦里驱逐出去,周为诗歌确 实具有这样的特点。理性要求我们这样做。”至此可见, 柏拉图对诗人的批判与驱逐并非基于一个笼统的概念。 在柏拉图的价值体系中,靠着模仿的技艺和对观众低级 审美趣味的迎合来创作诗歌的诗人只能被称之为“靠小 聪明”的低劣模仿者,这类诗人既不传递神的真理也不 创造永恒的知识,是谎言与虚假的缔造者,他们的作品 对于城邦的建设与人民的教化是没有什么积极意义的。 这样的所谓的“诗人”是要被“驱逐”的对象。 当然,柏拉图也并没有对“驱逐”诗人的问题显得 那么不近人情,他提出了审核制度。在晚年写成的《法 律篇》里,柏拉图对诗和诗人的态度似乎已变得较为现 实。《法律篇》主张建立严格的检审制度,但并不认为 应该无条件地驱逐所有的诗人。在柏拉图看来,哲学的 胜利不在于是否能从根本上消灭诗的存在,而在于是否 能准确地评价诗的性质,有效地控制诗的内容和发展趋 向,恰如其分地估计涛和诗人的社会地位和作用。 [参考文 献] [1儿古希腊]柏拉图.柏拉图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 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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