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摩擦升级对中美油气贸易的影响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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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对外经贸实务》 2020年第2期

王庆瑜 上海外国语大学

摘 要：特朗普政府上台以来，美国能源政策的转变对全球油气市场产生了很大影响，也直接影响了中美油气贸易。特别是中美贸易摩擦爆发以来，中美油气贸易跌入谷底，不仅给双方都带来巨大经济损失，进口成本增加后中国自美进口部分油气产品大幅下降，也使双方油气上游资源勘探合作和油气技术合作进一步受阻。中美应尽可能缓解贸易摩擦，发挥油气贸易在减缩中美贸易逆差上的作用，加强双方技术合作和投资，推动中美油气合作，最大限度地保障我国能源安全。

关键词：中美贸易；油气贸易；贸易摩擦升级；影响

中美贸易摩擦的爆发成为2019年全球贸易最受人瞩目的事件，虽然美国政府重点针对中国制造2025战略所涵盖的行业和产品，看似与油气产业以及中美油气贸易没有关系，但实际上，贸易摩擦的升级不仅影响中美油气贸易，也会对全球油气市场产生深远影响。

一、贸易摩擦对中美油气贸易的影响

（一）中美油气贸易合作的转变

特朗普上台后，美国政府提出“能源主导”战略，加大了对本土页岩油、页岩气的开发力度，传统能源行业得到很大复兴。与此同时，中美能源合作也更加偏重于传统能源领域，合作模式从以前的技术交流与合作转向油气贸易和油气资源开发，且更愿意与中国企业保持长期的商务合作，希望用长期供应合同锁定中国的用户。与奥巴马政府相比，特朗普政府更加注重实际利益，通过向中国出口原油和天然气，让美国企业迅速获得发展所需资金。在这种思路引导下，美国政府也愿意让中国企业到美国能源领域投资，这从特朗普访华期间双方签订的合同中，对油气及其相关基础设施的并购投资占比较大的情况就可见一斑，一些原来不对中国开放的美国油气上游开采、冶炼和运输等环节，也逐步允许中国企业进入。

（二）中美油气贸易曾经风光

进入新世纪以来，美国凭借其技术优势，特别是页岩气、页岩油技术的出现，从根本上扭转了美国能源需求的对外依存。美国能源署的数据显示，美国页岩气和页岩油的可采储量分别达到32.9万亿立方米和65.3亿吨，到2025年可以实现天然气年产量1万亿立方米，原油年产量5.6亿吨，有着非常大的油气出口潜力。自2015年12月美国政府解除对华长达40年的原油出口禁令后，中国进口美国原油快速增长，2015、2016、2017年进口分别为6.2万吨、48.6万吨和765.4万吨，年均增长率非常高，可谓是一年一个变化，一年一个台阶。2017年11月，美国总统特朗普访华，两国签订的2500亿美元商业合同和投资协议中，1754亿美元来源于能源合作项目，占比超60%。可以说，在贸易摩擦爆发前，中美油气贸易发展十分顺畅，也被双方看作扩大中国对美进口，解决中美贸易失衡的重要抓手。但随着中美贸易摩擦的爆发，中美油气贸易迅速陷入停顿。

（三）贸易摩擦阻断了中美油气贸易

2018年6月15日，美国政府发布清单，对来自中国的500亿美元商品加征25%关税，次日，中国政府以同样手段回击，加征总额和税率完全一致。之后，美国政府推出升级版，自9月24

日起对来自中国的2000亿美元商品加征10%的关税，并在2019年将加征税率提高到25%。中国政府也针对原产于美国的商品加征从5%-25%不等的关税。在这几次的加征关税商品清单中，能源产品赫然在列，包括了天然气、原油以及石油产品等。与中美贸易摩擦爆发前相比，在10种主要能源和化工产品中，除原油维持了零关税，其它产品都被加征25%的关税。在特朗普访华收获的大订单中不难看出能源贸易在两国政府心目中的地位，此次贸易摩擦将原油等产品纳入清单，将不可避免地对中美油气贸易产生巨大影响。

二、贸易摩擦背景下中美油气贸易的制约因素

（一）地缘政治影响日益扩大

在国际石油市场中，重要的石油出口国中，伊朗和俄罗斯都是美国政治上的对手，沙特虽然是美国的传统盟友，却也是美国强化国际石油市场领导权的重要对手。而重要的石油进口国中，中国被美国视为全方位的竞争者。因此，在美国看来，在地缘政治角度打击伊朗是极好的选择。一是可以打压伊朗在原油出口市场中的份额，为美国页岩油气产量和出口增加赢得更大空间。二是可以打击中国原油进口，进一步遏制中国的经济发展。1993年以来，中国油气进口量连年增长（如图1、图2所示），目前更是达到了70.9%的进口依存度。中国原油进口中，伊朗的占比为7.9%，比上年减少320万吨，来自伊朗的原油失去保障，中国原油安全就会出现很大问题。而且打压伊朗，还可以让同样需要伊朗原油的欧盟更加听话。三是地缘政治的影响还会扩大到中国与传统原油出口国的关系。比如，伊朗局势每次紧张，原油重要出口地的中东就会动荡，对全球原油出口的影响巨大，给中国原油进口的整体形势制造麻烦。

（二）贸易摩擦的其它领域波及油气贸易

中美贸易摩擦带来的影响是全面的，对其它行业的影响最终也会传递到油气贸易领域。首先，贸易摩擦的加剧对中国经济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造成经济增长动能不足，自然就会使全社会油气产品消费下降。其次，中美贸易摩擦爆发后，中美双方一直保持着对话，已进行了十

三轮谈判，最终的结果无非是双方进行妥协。从油气产品进入加征关税名单后，就已经决定了油气行业同样会成为双方谈判的筹码，不能排除未来美国政府提出中国放松油气行业准入限制，这可能会在长久的时间内对中国油气行业造成影响，进而影响到中美油气贸易。再次，中美贸易摩擦以来，人民币汇率的下行、美元的升值，显示出金融市场的不稳定，这会使中国油气行业发生变化，进而影响到中国企业对待中美油气贸易的态度。

（三）油气价格波动增加了合作风险

中美贸易摩擦加剧以来，国际油气价格的波动幅度明显增加，各大石油公司的投资更加谨慎，中美油气贸易也面临更大的风险。在油气买卖合同的签订上，以往那种长期供应合同无论是对于卖方还是买方，都需要较大勇气才敢签订，积极稳妥的方法自然是在价格波动较大时签订短期合同。在这种情况下，中美双方的石油企业都会害怕未来的过大风险，而中美贸易摩擦的加剧，更会使这种恐慌情绪加重。即使双方有合作的意向，也会在短期内停留在谈判的程度而不会有实质性的进展。而由于中美双方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并未开展油气贸易，需要原油、天然气码头和管道等基础设施作支撑。但显然当前并不是合适的时机，这同样也会影响到中美油气贸易的开展。

三、中美贸易摩擦升级对中美油气贸易的影响

（一）给双方都带来巨大经济损失

得益于页岩技术的成功运用，美国现在已成为全球最大的石油天然气生产国。而我国在2018年进口原油4.62亿吨，天然气9038万立方米，分别同比增长10.1%和31.9%。可以说，中美双方开展油气贸易的互补性极强。对于美国来说，有中国这样一个巨大的、稳定的市场，可以大大提升美国在全球油气市场的地位，化解因为页岩技术运用产生的油气过剩产能，大大缓解美中贸易存在的逆差。对于中国而言，可以丰富油气资源进口渠道。按照2015年以来中国自美国进口原油的增长速度来看，只需短短几年就可能突破到年进口量超5000万吨，这相当于每年增加对美进口300亿美元左右。而随着中美贸易摩擦的爆发，虽然原油关税没发生变化，但考虑到中美成品油贸易本来就不多，作为成品油净出口国的中国对美成品油需求非常低。但对美国的LPG进口需求量较大，2016年和2017年，中国进口美国的LPG占到当年美国LPG出口总量的11.4%和11.9%，而2018年受贸易摩擦影响这一数据已下降至不足1%。以往美国LPG企业占据的中国份额，很快就被中东和亚太的企业所替代，美国企业损失巨大。

（二）进口成本增加后中国自美进口部分油气产品会大幅下降

不仅仅是原油和天然气两种产品，其它的油气产品进口也在贸易摩擦爆发后受到很大影响。2017年美国向中国出口丙烷占到其出口份额的28.3%，到2018年已下降至11.1%，丁烷出口的占比则从3.3%下降至2.2%。而到了2019年一季度，美国向中国出口的丙烷、丁烷的数量基本已降低至零。在LNG的进口上，2018年一季度中国自美国进口16船LPG，但到了2019年一季度，进口量则仅有4船，下降了75%。除了丙烷和丁烷，LNG是中美油气贸易的重头戏，本来可以有着很好的发展前景。一方面，中国快速推进的城镇化、工业化进程，以及对清洁能源的巨大需求，都决定了未来十年中国都会是全球最大的LNG进口国，年进口需求在1000亿立方以上。另一方面，美国页岩气技术的突破，使其天然气供应量快速增长，对外出口的需求也非常大。对于很多美国LNG供应商而言，中国这样有着长久需求的大客户是非常重要的。但贸易摩擦爆发后，中国买家不可能与美国企业签订长期合同，短期内也不可能增加进口量，以避免贸易摩擦带来的损失。

（三）使双方油气上游资源勘探合作受阻

在贸易摩擦爆发之前，中美双方企业在油气资源勘探开发上已经有很多合作，比如，川东北天然气项目、川中天然气项目是由中国石油分别和美国雪佛龙、美国EOG公司合作开发的，海上油气区块是中国海油和美国雪佛龙、康菲公司合作的，延北天然气项目是由延长石油和美国斯伦贝谢合作的。与此同时，中国企业也表现出对投资美国能源项目的浓厚兴趣，比如，中国石化先后投资CHK油气项目和SDA页岩油项目，中国中化投资了美国Wolfcamp页岩油项目。但随着中贸易摩擦的加剧，双方的合作会受到很大阻碍。一方面，美国政府对中国企业的投资审查趋紧。一直以来，美国政府对中国企业的投资“另眼相看”，包括能源、计算机、网络等行业都对中国企业设置着不同的障碍。页岩技术作为进入新世纪以后美国能源行业的一次革命，受到美国政府的高度重视，对中国企业的技术封锁也非常严格。加之中国具有页岩油开采的广阔前景，特朗普政府自然不愿意让中国企业深入参与到美国的页岩油勘探中来，自然而然就会制造障碍阻止中国企业的投资。另一方面，中国政府的应对措施会带来双方投资的疑虑。中国能源企业在美投资有很多不愉快的经历，美国企业、美国政府对中国企业的不友好，让中国企业对贸易摩擦过程中的对美投资更加顾虑重重，很大程度导致中国企业暂停到美国的投资。而且从中国政府应对贸易摩擦的需要来看，中国企业的投资对于众多的美国中小型页岩油气公司无疑是及时雨，此时暂时停止在美投资，也可以增加中国政府的谈判筹码。

（四）油气技术合作受阻

过去几年里，中美两国在炼油和石油化工技术、以及石油技术装备进出口上有着比较好的合作，但随着中美贸易摩擦的加剧，双方在技术合作、设备进出口上都出台了相应限制措施，直接让油气技术合作受阻。美国在油气技术领域还是有着很强优势，特别是美国的页岩油气技术，对中国同样有着很强的吸引力。据预测，中国的页岩油气储量也有着很广阔的前景，年产量可达4亿吨以上，这对于中国降低油气的对外依存度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极大地提升中国能源安全。另外，美国国内炼油厂的炼油技术中，重油冶炼技术的比例要超过轻质原油的冶炼技术，而中国恰恰是全球最大的重油进口国，美国原油冶炼技术很适合中国。但在贸易摩擦加剧后，双方的技术交流与转让基本不可能，打击力度可想而知。与此同时，石油装备制造业也会受到影响。

四、贸易摩擦升级视角下发展中美油气贸易的对策建议

2019年9月29日，中国副总理刘鹤再次赴美，举行第十三轮中美经贸高级别蹉商。虽然美国总统特朗普说中美无限接近达成协议，但只要没有达成协议就一切都有可能，而且从实际情况来看，即使中美贸易达成协议，双方在各个领域的竞争也会日趋激烈。特朗普为了谋求连任，会对中国采取更加强硬的态度，争端也从贸易、技术扩大到更大范围。而中国则会在建国70年大庆的强烈民族自信氛围中，以及对中美贸易摩擦的适应而保持针锋相对。因此，双方应保持克制，为油气贸易开展营造更好的环境。

（一）缓解贸易摩擦，为中美油气贸易创造条件

目前中美两国已经达成了第一阶段贸易协议，两国在各个领域的摩擦并未明显减少。从中美两国始终小心翼翼的谨慎态度，以及高频率蹉商来看，中美贸易摩擦会保持在可控范围内，这也决定了中美油气贸易合作是可能的。毕竟对于中美两国而言，对方是自己可能获得的最大进口（出口）地。重点是双方要加强克制、保持接触，可以先从一些双方都可以接受的领域入手，通过双方的妥协，维持中美贸易的发展势头。在此基础上，减少双方在贸易摩擦中的“火

气”，避免摩擦的进一步升级。在此基础上，将油气贸易作为谈判重点，扩大双方的油气贸易。

（二）缩减贸易逆差，突出中美油气贸易重要性

美国升级贸易摩擦的一个重要借口是中美贸易存在巨额逆差，但事实上却是中国想买的美国不愿意卖，美国想卖的商品又不是中国想要的，造成双方贸易逆差持续扩大。只有石油和天然气，是双方都可以接受的，中国是全球最大的买家，美国渐成为全球最大油气产品出口国，加强中美油气合作，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中美贸易失衡情况。应坚持互利共赢的原则，将油气贸易合作作为中美贸易谈判的突破点，提升其重要性，既可以在较短时间内给美国一定的好处，转移当前的谈判压力。相对于其它地方的油气资源，美国的油气资源丰富，产量持续增加，品质也比较好，可以在价格上进行一些让利，尽快打破当前的贸易僵局，努力扩大中美油气贸易规模。

（三）加强技术合作，开辟中美油气贸易新领域

中美在油气贸易领域的技术合作有着广阔的前景，相对而言，美方有技术，中方有市场，双方完全可以携手在油气勘探、开采、冶炼等中上游开展广泛合作。比如，我国幅员辽阔，未被发现的油气资源还有不少，四川盆地的天然气、新疆的石油，都还有很大的潜力。2019年9月，我国在新疆沙漠里再次勘探到10亿吨级的大油田，这表明中国对油气勘探技术和设备的需求依然比较旺盛。还比如，美国页岩技术可以增加的产量年均达到5-6亿吨，有着成为全球最大原油出口国的潜力。中国同样对这种技术有着需求。这些都是合作的动力所在，只是双方需要进行深入谈判，放下彼此戒心，给出相应的筹码，才能真正实现技术合作，进而开辟中美油气贸易的新领域。

（四）降低投资门槛，增强中美油气企业的合作

从客观上来看，中国当前的油气进口来源比较多元化，在中国的油气进口来源地中，美国所占份额很小。同时，中国在原油进口上还停留在尽可能满足国内增长的油气消费需求上，并不会对美国的全球原油战略形成冲击。中美双方投资对方的油气领域，对整个油气格局的影响有限。双方应放下成见和戒备，降低投资门槛，在油气投资领域创造更开放的环境。比如，允许中国企业投资美国的页岩油气开采，为众多中小企业带去资金。同样的，中国也可以进一步放开国内油气市场，允许外资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