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德⾏指美好的道德品⾏。本篇所谈的是那个社会⼠族阶层认为值得学习的、可以作为准则和规范的⾔语⾏动。涉及⾯很⼴,从不同的⽅⾯、不同的⾓度反映出当时的道德观念,内容丰富。
忠和孝,即效忠君主和尊顺、侍奉⽗母,⾃古就是⽴⾝⾏事的基本准则,本书必然加以重视。所以,宁死不投降,为旧主殉节得到颂扬。孝⾏是巩固家庭的基础,这⾥有好⼏则⽂字从多⽅⾯宣扬了孝⾏,甚⾄说它的感染⼒⽆穷,不但能感动冥顽不灵者,还能惊天地⽽位⿁神,于冥冥之中善有善报,让孝⼦得到“纯孝”之报。书中还点明孝顺和其他美德是相辅相成的,例如第38则说范宣⼩时候懂得孝敬,长⼤后“洁⾏廉约”,操守可嘉。孝顺⼜和敬⽼尊贤密不可分。敬⽼也是古⼈赞赏的美德,第33 则记下谢安⼩时借⽼的故事;⾄于尊贤,在好⼏则⾥都曾涉及。篇中还强调⾃⾝修养的重要性。不能⾃命不凡,要处处谦虚谨慎;应该⼼平⽓和,喜怒不形于⾊;不怕犯错误,知过必改才是有德;⽣活要俭朴,不能暴珍天物,连掉落的饭粒也要捡起来吃;为官要清廉,不能汲汲于名利.保持情操⾼洁,追求⾼尚的事业,以发扬名教为⼰任。在对⼊关系上,提倡慎于待⼈接物,与⼈为善,不轻易褒贬⼈物;要重⼈轻物,仗义疏财,以⾄重义轻⽣;还有知恩必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等等。这多是值得肯定的。其宁⼀些主张跟封建王朝的⿊暗统治分不开。例如第15 则记阮籍“未尝臧否⼈物”。第16 则记嵇康是“未尝见其喜温之⾊”。这都透露出当时司马⽒统治的阴森恐怖。
每个时代所特有的道德观念,决定⼈们的⾔⾏,⽀配着⼈们对⼈、对物,对事的取舍。例如⼈们认为隐⼠是清⾼的,并不把归隐看成逃避现实的表现,所以隐⼠也成了⾼洁的名⼠⽽受到尊敬。⼜如强调做⼈要旷达,⽓量恢宏,兼容并包,“如万顷之败”,虽深不可测,也同样受⼈尊敬。
此外,⼀些不符合礼制的做法也在反对之列,反对这类做法,也正是维护道德的表现。例如第35 则反对不符礼制、没有节制的祭祀;第39 则认为离婚是⼀种过错;第23 则反对放荡不羁等。
也有⼀些条⽬所涉内容跟德⾏没有多少联系。例如记载各⽤不同⽅法治家⽽殊途同归;赎出刑徒⽤为官吏等等。
道德品⾏是适应社会和统治阶级的要求⽽产⽣的,必将随着社会的发展⽽有所改变。五四运动就已经提出反对旧道德提倡新道德的⼝号,今天更容易明⽩,不能以古⼈的褒贬为褒贬。当然,在反对某些陈腐道德的同时,也必须承认历史上某些正确的道德观念及优良的道德传统,还是值得继承和发扬的。
(1)陈仲举⾔为⼠则,⾏为世范①。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②。为豫章太守,⾄,便问徐孺⼦所在,欲先看之③。主簿⽩:“群情欲府君先⼈廨。”④陈⽈:“武王式商容之闾,席不暇暖⑤。吾之礼贤,有何不可!”
【注释】①陈仲举:名蕃,字仲举,东汉桓帝末年,任太傅。当时宦官专权,他与⼤将军窦武谋诛宦官,未成,反被害。按:这⼀句说他的⾔⾏是⼠⼈、世⼈的榜样。⼠:读书⼈。②登车揽辔:坐上车⼦,拿起缰绳。这⾥指⾛马上任。揽,拿住;辔,牲⼝的嚼⼦和缰绳。③豫章:豫章郡,郡的⾸府在南昌(今江西省南昌县)。太守:郡的⾏政长官。徐孺⼦:名稚,字孺⼦,东汉豫章南昌⼈,是当时的名⼠、隐⼠。
④主簿:官名,主管⽂书簿籍,是属官之⾸。⽩:陈述;禀报。府君:对太守的称呼。太守办公的地⽅称府,所以称⼤守为府君。廨(xiè):官署;衙门。
⑤式商容之闾:在商容居住的⾥巷门外⽴标志来表彰他。式,等于表,表彰;商容是商纣时的⼤夫,当时被认为是贤⼈;闾,指⾥巷。
【译⽂】陈仲举的⾔论和⾏为是读书⼈的准则,是世⼈的模范。他初次做官,就有志刷新国家政治。出任豫章太守时,⼀到郡,就打听徐孺⼦的住处,想先去拜访他。主簿禀报说:“⼤家的意思是希望府君先进官署视事。”陈仲举说:“周武王刚战胜殷,就表彰商容,当时连休息也顾不上。我尊敬贤⼈,不先进官署,⼜有什么不可以呢!”
(2)周⼦居常云:“吾时⽉不见黄叔度,则鄙吝之⼼已复⽣矣!”①
【注释】①周⼦居:名乘,字⼦居,东汉时⼈,不畏强暴,陈仲举曾赞他为“治国之器”。时⽉:时⽇。黄叔度:名宪,字叔度,出⾝贫寒,有德⾏,得到时⼈赞誉。
【译⽂】周⼦居常说:“我过⼀段时间见不到黄叔度,庸俗贪婪的想法就⼜滋长起来了!”(3)郭林宗⾄汝南,造袁奉⾼,车不停轨,鸾不辍轭①;诣黄叔度,乃弥⽇信宿②。⼈问其故,林宗⽈:“叔度汪汪如万顷之陂,澄之不清,扰之不浊,其器深⼴,难测量也③。”
【注释】①郭林宗:名泰,字林宗,东汉⼈,博学有德,为时⼈所重。造:到..去,造访。袁奉⾼:名阆(làng),字奉⾼,和黄叔度同为汝南郡慎阳⼈,多次辞谢官府任命,也很有名望。曾为汝南郡功曹,后为太尉属官。郭泰说他的才德像⼩⽔,虽清,却容易舀起来。“车不”两句:车不停轨、鸾不辍轭两句同义,指车⼦不停留,这⾥形容下车时间短暂。轨,车轴的两头,这⾥指车轮。鸾,装饰在车上的铃⼦,这⾥指车⼦。轭,架在牲⼝脖⼦上的曲⽊。②弥⽇:终⽇;整天。信宿:连宿两夜。
③汪汪:形容⽔⼜宽⼜深。陂(bēi):湖泊。器:⽓量。
【译⽂】郭林宗到了汝南郡,去拜访袁奉⾼,见⾯⼀会⼉就⾛了;去拜访黄叔度,却留宿⼀两天。别⼈问他什么原因,他说:“叔度好⽐万顷的湖泊那样宽阔、深邃,不可能澄清,也不可能搅浑,他的⽓量⼜深⼜⼴,是很难测量的呀!”(4)李元礼风格秀整,⾼⾃标持,欲以天下名教是⾮为⼰任①。后进之⼠,有升其堂者,皆以为登龙门②。
【注释】①李元礼:名膺,字元礼,东汉⼈,曾任司⾪校尉。当时朝廷纲纪废弛,他却独持法度,以声名⾃⾼。后谋诛宦官未成,被杀。风格秀整:风度出众。品性端庄。⾼⾃标持:⾃视甚⾼;很⾃负。名教:以儒家所主张的正名定分为准则的礼教。
②升其堂:登上他的厅堂,指有机会接受教诲。龙门:在⼭西省河津县西北,那⾥⽔位落差很⼤,传说龟鱼不能逆⽔⽽上,有能游上去的,就会变成龙。
【译⽂】李元礼风度出众,品性端庄,⾃视甚⾼,他要把在全国推⾏儒家礼教、辨明是⾮看成⾃⼰的责任。后辈读书⼈有能得到他教诲的,都⾃以为登上了龙门。(5)李元礼尝叹荀淑、钟皓⽈:“荀君清识难尚,钟君⾄德可师。”①
【注释】①荀淑:字季和,东汉颖川郡⼈,曾任朗陵侯相(所以下⾯第6 则中⼜叫荀朗陵)。他和钟皓(字季明)两⼈都以清⾼有德,名重当时。尚:超过。
【译⽂】李元礼曾经赞叹荀淑和钟皓两⼈说:“荀君识见⾼明,⼈们很难超过他;钟君有最美好的德⾏,却是可以学习的。”
(6)陈太丘诣荀朗陵,贫俭⽆仆役,乃使元⽅将车,季⽅持杖后从①。
长⽂尚⼩,载著车中。既⾄,荀使叔慈应门,慈明⾏酒,徐六龙下⾷②。⽂若亦⼩,坐著膝前③。于时太史奏:“真⼈东⾏。”④
【注释】①陈太丘:名寔,字仲⼸,曾任太丘县长,所以称陈太丘。古代常以官名称⼈。元⽅、季⽅:都是陈寔的⼉⼦,元⽅是长⼦,名纪,字元⽅;季⽅是少⼦,名湛,字季⽅。⽗⼦三⼈才德兼备,知名于时。下旬的长⽂是陈寔的孙⼦陈群。
②叔慈、慈明、六龙:苟淑有⼋个⼉⼦,号称⼋龙。叔慈、慈明是他两个⼉⼦的名字,其馀六⼈就是这⾥所说的六龙了。下旬的⽂若是荀淑的孙⼦荀或。应门:照管门户,指开门迎送宾客等事,这⾥指迎接。下⾷:上莱。
③膝前:膝上。“前”是泛向性的,没有确定的⽅位意义。
④太史:官名,主要掌管天⽂历法。真⼈:修真得道的⼈,此指德⾏最为⾼洁的⼈。关于“真⼈东⾏”⼀语,余嘉锡⽒以为“此盖好事者为之,本⽆可信之理。据《汉杂事》所载,殆时⼈钦重太丘名德,造作此⾔,与荀⽒⽆与焉。”(见(世说新语笺疏)第8 页)
【译⽂】太丘县县长陈皇去拜访朗陵侯相荀淑,因为家贫、俭朴,没有仆役侍候,就让长⼦元⽅驾车送他,少⼦季⽅拿着⼿杖跟在车后。孙⼦长⽂年纪还⼩,就坐在车上。到了荀家,荀淑让叔慈迎接客⼈,让慈明劝酒,其馀六个⼉⼦管上菜。孙⼦⽂若也还⼩,就坐在荀淑膝上。这时候太史启奏朝廷说:“有真⼈往东去了。”
(7)客有问陈季⽅:“⾜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荷天下重名?①”季⽅⽈:“吾家君譬如桂树⽣泰⼭之阿,上有万侧之⾼,下有不测之深②;上为⽢露所沾,下为渊泉所润③。当斯之时,桂树焉知泰⼭之⾼,渊泉之深!不知有功德与⽆也!”
【注释】①家君:⽗亲。对⾃⼰或他⼈⽗亲的尊称。荷(hè):担当;承受。②阿(ē):⼭的拐⾓⼉。切(rèn):长度单位,⼀何等于七尺或⼋尺③渊泉:深泉。【译⽂】有位客⼈问陈季⽅:“令尊太丘长有哪些功勋和品德,因⽽在天下享有崇⾼的声望?”季⽅说:“我⽗亲好⽐⽣长在泰⼭⼀⾓的桂树;上有万丈⾼峰,下有深不可测的深渊;上受⾬露浇灌,下受深泉滋润。在这种情况下,桂树怎么知道泰⼭有多⾼,深泉有多深呢!不知道有没有功德啊!”
(8)陈元⽅⼦长⽂,有英才,与季⽅⼦孝先各论其⽗功德,争之不能决,咨于太丘①。太丘⽈:“元⽅难为兄,季⽅难为弟②。”【注释】①咨:询问。
②“元⽅”两句:指两⼈论排⾏有长幼之别,论功德就难分⾼下。按:这两句不会是陈寔的原话,因为⽗亲不会称呼⼉⼦的字。
【译⽂】陈元⽅的⼉⼦陈长⽂,有杰出的才能,他和陈季⽅的⼉⼦陈孝先各⾃论述⾃⼰⽗亲的事业和品德,两⼈争执不下,便去问祖⽗太丘长陈寔。陈寔说:“元⽅很难当哥哥,季⽅也很难当弟弟。”
(9)荀巨伯远看友⼈疾,值胡贼攻郡,友⼈语巨伯⽈:“吾今死矣,⼦可去!”①巨伯⽈:“远来相视,⼦令吾去;败义以求⽣,岂荀巨伯所⾏邪!”贼既⾄,谓巨伯⽈:“⼤军⾄,⼀郡尽空,汝何男⼦,⽽敢独⽌?”巨伯⽈:“友⼈有疾,不忍委之,宁以我⾝代友⼈命。”贼相谓⽈:“我辈⽆义之⼈,⽽⼊有义之国!”遂班军⽽还,⼀郡并获全②。
【注释】①荀巨伯:东汉⼈,因重视友谊⽽闻名。胡:古时西⽅、北⽅各少数民族统称胡。⼦:对对⽅的尊称,相当于“您”。②班军:班师;出征的军队调回去。
【译⽂】荀巨伯到远处探望朋友的病,正好碰上外族强盗攻打郡城,朋友对巨怕说:“我这下活不成了,您可以⾛了!”巨伯说:“我远道来看您,您却叫我⾛;损害道义来求活命,这难道是我荀巨伯⼲的事吗!”强盗进了郡城,对巨伯说:“⼤军到了,全城的⼈都跑光了,你是什么样的男⼦汉,竟敢⼀个⼈留下来?”巨伯说:“朋友有病,我不忍⼼扔下他,宁愿我⾃⼰代朋友去死。”强盗听了互相议论说:“我们这些不讲道义的⼈,却侵⼊有道义的国家!”于是就把军队撤回去了,全城也因此得以保全。
(10)华歆遇⼦弟甚整,虽闲室之内,严若朝典①。陈元⽅兄弟恣柔爱之道②。⽽⼆门之⾥,两不失雍熙之轨焉③。
【注释】①华歆:字⼦鱼,汉桓帝时为尚书令,⼊魏后官⾄太尉。同邴原、管宁⼀起在外求学,三⼈很友好,当时⼈们称他们三⼈为⼀龙,说华歆是龙头。管宁是龙腹,邴原是龙尾。闲室:静室,这⾥指家庭。朝典:朝廷的礼仪。②恣:任凭。柔爱:和睦、友爱。
③⼆门:两家。雍熙:和乐。轨:法则;准则。
【译⽂】华歆对待⼦弟很严肃,虽然是在家⾥,礼仪也像在朝廷上那样庄敬严肃。陈元⽅兄弟却是尽量实⾏和睦友爱的办法。但是两个家庭内部,都没有失掉和睦安乐的治家准则。(11)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管挥锄与⽡⽯不异,华捉⽽掷去之①。⼜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②。宁割席分坐⽈:“⼦⾮吾友也。”【注释】①捉:握;拿。掷:扔;抛。
②席:坐席,是古⼈的坐具。轩冕:⼤夫以上的贵族坐的车和戴的礼帽。这⾥是指有达官贵⼈过门。宁、歆:上⽂称管,这⾥称宁,同指管宁;上⽂称华,这⾥称歆,同指华歆。古⽂惯例,⼈名已见⼦上⽂时,就可以单称姓或名。废:放弃;放下。
【译⽂】管宁和华歆⼀同在菜园⾥刨地种菜,看见地上有⼀⼩⽚⾦⼦,管宁不理会,举锄锄去,跟锄掉⽡块⽯头⼀样,华歆却把⾦⼦捡起来再扔出去。还有⼀次,两⼈同坐在⼀张坐席上读书,有达官贵⼈坐车从门⼝经过,管宁照旧读书,华歆却放下书本跑出去看。管宁就割开席⼦,分开座位,说道:“你不是我的朋友。”
(12)王朗每以识度推华歆①。歆蜡⽇尝集⼦侄燕饮,王亦学之②。有⼈向张华说此事,张
⽈:“王之学华,皆是形骸之外,去之所以更远③。”【注释】①王朗:字景兴,汉末为会稽太守,⼈魏后官⾄司徒。识度:识见、⽓度。②蜡(zhà):祭祀名,古代⼀种年终祭祀,在⼗⼆⽉合祭万物之神。燕:通“宴”。③形骸之外:指表⾯的东西。形骸:指⼈的⾝体。
【译⽂】王朗常常在识见和⽓度⽅⾯推崇华歆。华歆曾经在蜡祭那天把⼦侄聚到⼀起宴饮,王朗也学他的做法。有⼈向张华说到这事,张华说:“王朗学华歆,都是学些表⾯的东西,因此距离华歆越来越远。”
(13)华歆、王朗俱乘船避难,有⼀⼈欲依附,歆辄难之①。朗⽈:“幸尚宽,何为不可?”后贼追⾄,王欲舍所携⼈。歆⽈:“本所以疑,正为此⽿。既已纳其⾃托,宁可以急相弃邪②!”遂携拯如初。世以此定华、王之优劣。
【注释】①避难(nàn):这⾥指躲避汉魏之交的动乱。辄:⽴即;就。
②疑:迟疑;犹豫不决。纳其⾃托:接受了他的托⾝的请求,指同意他搭船。【译⽂】华歆、王朗⼀同乘船避难,有⼀个⼈想搭他们的船,华歆马上对这⼀要求表⽰为难。王朗说:“好在船还宽,为什么不⾏呢?”后来强盗追来了,王朗就想甩掉那个搭船⼈。华歆说:“我当初犹豫,就是为的这⼀点呀。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怎么可以因为情况紧迫就抛弃他呢!”便仍旧带着并帮助他。世⼈凭这件事来判定华歆和王朗的优劣。
(14)王祥事后母朱夫⼈甚谨①。家有⼀李树,结⼦殊好,母恒使守之②。时风⾬忽⾄,祥抱树⽽泣③。祥尝在别床眠,母⾃往暗斫之;值祥私起,空所得被④。既还,知母憾之不已,因跪前请死。母于是感悟,爱之如⼰⼦。
【注释】①王祥:字休征,魏晋时⼈,是个孝⼦。因为侍奉后母,年纪很⼤才进⼊仕途,官⾄太常、太保。
②好:美好;优良。守:守护。指防⽌风⾬鸟雀糟蹋。③时:有时。
④暗斫(zhuó):偷偷地砍杀。私:⼩便。
【译⽂】王祥侍奉后母朱夫⼈⾮常⼩⼼。他家有⼀棵李树,结的李⼦特别好,后母⼀直派他看管着。有时风⾬忽然来临,王祥就抱着树哭泣。有⼀次,王祥在另⼀张床上睡觉,后母亲⾃去暗杀他;正好碰上王祥起夜出去了,只砍着空被⼦。王祥回来后,知道后母为这事遗憾不⽌,便跪在后母⾯前请求处死⾃⼰。后母因此受到感动⽽醒悟过来,从此就当亲⽣⼉⼦那样爱他。(15)晋⽂王称阮嗣宗⾄慎,每与之⾔,⾔皆⽞远,未尝臧否⼈物①。
【注释】①阮嗣宗:阮籍,字嗣宗,魏代⼈,⽵林七贤之⼀,是著名的⽂学家。在⼤将军,晋⽂王司马昭辅政时,任⼤将军从事中郎。步兵校尉。对可马⽒的⿊暗统治抱消极抵抗的态度,谈⽞学,纵酒,不议论别⼈,⾏为狂放,不拘礼法。⽞远:奥妙深远。臧否(Pǐ):褒贬;评论。【译⽂】晋⽂王称赞阮嗣宗是最谨慎的,每逢和他谈话,他的⾔辞都很奥妙深远,未曾评论过别⼈的短长。
(16)王戎云:“与稽康居⼆⼗年,未尝见其喜愠之⾊①。”
【注释】①嵇(jī)康:字叔夜,任魏朝中散⼤夫,世称稽中散,与阮籍等称⽵林七贤,为⼈内⼼谨慎,⽽⾏为狂放,崇尚⽼庄哲学,借以反对司马⽒的⿊暗统治,后遭诬害,被司马昭处死。【译⽂】王戎说:“和嵇康相处⼆⼗年,未曾看见过他有喜怒的表情。”
(17)王戎、和峤同时遭⼤丧,俱以孝称①。王鸡⾻⽀床,和哭泣备礼②。武帝谓刘仲雄
⽈:“卿数省王、和不③?闻和哀苦过礼,使⼈忧之。”仲雄⽈:“和峤虽备礼,神⽓不损;王戎虽不备礼,⽽哀毁⾻⽴④。⾂以和峤⽣孝,王戎死孝⑤。陛下不应忧峤,⽽应忧戎。”
【注释】①王戎:字濬冲,晋代⼈。受命征伐吴国,吴国平定后,封爵安丰侯。任光禄勋、吏部尚书,因母亲丧事离职。服丧期间,不拘礼制,饮酒⾷⾁,但⾯容憔悴。和峤(qiáo):字长舆,任中书令、尚书,因母亲丧事离职。服丧期间,谨守礼法,量⽶⽽⾷,不多吃饭,但不如王戎憔悴。⼤丧:⽗母之丧。
②鸡⾻⽀床:指⾻瘦如柴,意同下⽂的哀毁⾻⽴。
③刘仲雄:名毅,字仲雄,为⼈刚直,任司⾪校尉、尚书左仆射。卿:君称⾂为卿。数(shuò):屡次;经常。省(Xǐng):探望。不:同否。
④哀毁⾻⽴:形容悲哀过度,瘦弱不堪,剩个⾻架⽴着。
⑤⽣孝:指遵守丧礼⽽能注意不伤⾝体的孝⾏。死孝:对⽗母尽哀悼之情⽽⾄于死的孝⾏。【译⽂】王戎和和峤同时丧母,都因为尽孝得到赞扬。王戎⾻瘦如柴,和峤哀痛哭泣,礼仪周到。晋武帝对刘仲雄说道:“你经常去探望王戎、和峤吗?听说和峤过于悲痛,超出了礼法常规,真令⼈担忧。”仲雄说:“和峤虽然礼仪周到,精神状态没有受到损伤;王戎虽然礼仪不周,可是伤⼼过度,伤了⾝体,⾻瘦如柴。⾂认为和峤是⽣孝,王戎是死孝。陛下不应为和峤担扰,⽽应该为王戎担忧。”
(18)梁王、赵王,国之近属,贵重当时①。裴令公岁请⼆国租钱数百万,以恤中表之贫者②。或讥之⽈:“何以乞物⾏惠?”③裴⽈:“损有徐,补不⾜,天之道也④。”
【注释】①梁王、赵王:梁王,司马肜(róng),司马懿的⼉⼦。晋武帝(司马懿的孙⼦)即位后,封梁王,后任征西⼤将军,官⾄太宰。赵王,司马伦,司马懿的⼉⼦。晋武帝时封赵王,晋惠帝时起兵反,⾃为相国,⼜称皇帝,后败死。
②裴令公:裴楷,字叔则,官⾄中书令,尊称为裴令公。⼆国:指梁王、赵王两⼈的封国。国是侯王的封地。恤:周济,中表:指中表亲,跟⽗亲的姐妹的⼦⼥和母亲的兄弟姐妹的⼦⼥之间的亲戚关系。③或:有⼈。
④天之道:⾃然法则;天理。
【译⽂】梁王和赵王是皇帝的近亲,贵极⼀时。中书令裴楷请求他们两个封国每年拨出赋税钱⼏百万来周济皇亲国戚中那些贫穷的⼈。有⼈指责他说:“为什么向⼈讨钱来做好事?”裴楷说:“破费有馀的来补助⽋缺的,这是天理。”(19)王戎云:“太保居在正始中,不在能⾔之流①。及与之⾔,理中清远②。将⽆以德掩其⾔③!”
【注释】①太保:指第14 则中的王祥。王祥曾任太保之职,这⾥以官名代⼈名。正始:三国时魏帝曹芳年号。能⾔:指能清谈。魏晋时⼠⼤夫崇尚清谈,主张不务实际,专谈⽞理,这形成了⼀种风⽓。②理中:恰当的义理;正理。按:《晋书·王祥传)作”理致”(义理和情致)。③将⽆:恐怕..吧,⽤来表⽰猜测⽽意思偏于肯定。
【译⽂】王戎说:“太保处在正始年代,不属于擅长清谈的那⼀类⼈。等到和他谈论起来,原来义理清新深远。他不以能⾔见称,恐怕是崇⾼的德⾏掩盖了他的善谈吧!”
(20)王安丰遭艰,⾄性过⼈①。裴令往吊之,⽈:“若使⼀恸果能伤⼈,濬冲必不免灭性乏讥②。”
【注释】①王安丰:就是第17 则中的王戎。艰:⽗母丧。⾄性:纯真的天性。
②灭性:指因为哀伤过度⽽毁灭性命。《孝经·丧亲章》“毁不灭性,此圣⼈之政也”,所以哀伤过度⽽丧命,古⼈认为是不合圣⼈之教的。
【译⽂】安丰侯王濬冲在服丧期间,哀毁之情超过⼀般⼈。中书令裴楷去吊唁后,说道:“如果⼀次极度的悲哀真能伤害⼈的⾝体,那么濬冲⼀定免不了会被指责为不要命。”
(21)王戎⽗浑,有令名,官⾄凉州刺吏①。浑薨,所历九郡义故,怀其德惠,相率致赙数百万,戎悉不受②。
【注释】①令名:好名声。刺史:晋代全国分若⼲个州,州的最⾼⾏政长官称刺史。②薨
(hōng):古代王侯死叫做薨。王浑曾封为贞陵亭侯,所以他的死可以称薨。九郡:据《晋书·地理志),凉州管辖⼋个郡,所以有以为这⾥的九郡应是⼋郡。但是也有说《御览)是引作“州郡”的,认为“九”是“州”的误字。我们暂从后者。义故:义从和故吏。指⾃愿受私⼈招募从军的官佐和旧部下。赙(fù):送给别⼈办丧事的财物。
【译⽂】王戎的⽗亲王浑,很有名望,官职做到凉州刺史。王浑死后,他在各州郡做官时的随从和旧部下,怀念他的恩惠,相继凑了⼏百万钱送给王戎做丧葬费,王戎⼀概不收。(22)刘道真尝为徒,扶风王骏以五百匹布赎之①;既⽽⽤为从事中郎②。当时以为美事。【注释】①徒:服劳役的罪犯。扶风王骏:晋宣王司马懿的⼉⼦司马骏,封为扶风王。赎:⽤财物来抵销罪过,解除刑罚。
②从事中郎:官名,⼤将军府的属官,主管⽂书、谋划。
【译⽂】刘道真原来是个罚服劳役的罪犯,扶风王司马骏⽤五百匹布来替他赎罪;不久⼜任⽤他做从事中郎。当时⼈们都认为这是值得称颂的事。
(23)王平⼦、胡⽏彦国诸⼈,皆以任放为达,或有裸体者①。乐⼴笑⽈:“名教中⾃有乐地,何为乃尔也!”②
【注释】①王平⼦:王澄,字平⼦,曾任荆州刺史。胡⽏彦国:姓胡⽏,名辅之,字彦国,曾任湘州刺史。任放:任性放纵,指⾏为放纵,不拘礼法。据刘孝标注所引的王隐《晋书)说,这些⼈“去⼱帻,脱⾐服,露丑恶,同禽兽。甚者名之为通,次者名之为达也。”或:⼜。②乐⼴:字彦辅,历任河南尹、尚书令,名望很⾼,说话得体,能宽恕⼈。名教:礼教。参见第4 则注①。
【译⽂】王平⼦、胡⽏彦国等⼈都以放荡不羁为旷达,有时还有⼈⾚⾝露体。乐⼴笑着说:“名教中⾃有令⼈快意的境地,为什么偏要这样做呢!”
(24)郗公值永嘉丧乱,在乡⾥,甚穷馁①。乡⼈以公名德,传共饴之②。公常携兄⼦迈及外⽣周翼⼆⼩⼉往⾷③。乡⼈⽈:“各⾃饥困,以君之贤,欲共济君⽿,恐不能兼有所存。”公于是独往⾷,辄含饭著两颊边,还吐与⼆⼉。后并得存,同过江④。郗公亡,翼为剡县,解职归,席苫于公灵床头,⼼丧终三年⑤。
【注释】①郗(xī)公:郗鉴,以儒雅著名,过江后历任兖州刺史、司空、太尉。永嘉丧乱:晋怀帝永嘉年间(公元307—312 年),正当⼋王之乱以后,政治腐败,民不聊⽣。⾄永嘉五年(公元311 年),在⼭西称帝的匈奴贵族刘聪(国号汉)将领⽯勒、刘曜俘杀宰相王衍,攻破洛阳,俘怀帝,焚毁全城,史称永嘉之乱。穷:⽣活困难。馁(něi):饥饿。②传:轮流,饴(sì):通“饲”,给⼈吃。③外⽣:外甥。
④过江:指渡过长江到江南。永嘉之乱,中原⼈⼠纷纷过江避难,后来镇守建康的琅邪王司马睿即帝位,开始了东晋时代。
⑤为剡(shàn)县:指做判县县令。判县,古属会稽郡(今浙江嵊县)。席苫(shān):铺草垫⼦为席,坐、卧在上⾯。古时⽗母死了,就要在草垫⼦上枕着⼟块睡,叫做“寝苫枕块。”灵床:为死者设置的坐卧⽤具。⼼丧:好象哀悼⽗母⼀样的做法⽽没有孝⼦之服。古时⽗母死,服丧三年;外亲死,服丧五个⽉。郗鉴是舅⽗,是外亲,周翼却守孝三年,所以称⼼丧。【译⽂】郗鉴在永嘉丧乱时期,住在家乡,⽣活很困难,经常挨饿。乡⾥因为他德⾼望重,便⼤家轮流供他饭吃。郗鉴经常带着哥哥的⼉⼦郗迈和外甥周翼这两个⼩孩去吃。乡⾥说:“各家⾃⼰也穷困挨饿,只是因为您的贤德,想合伙接济您就是了,恐怕不能兼顾两个⼩孩。”郗鉴于是便单独去吃,吃完后总是两个腮帮⼦含满了饭,回来便吐出给两个⼩孩吃。后来都活了下来,⼀起到了江南。郗鉴死时,周翼正任剡县县令,他辞职回去,在郗鉴灵床前尽孝⼦礼,寝苫枕块,守孝⾜⾜三年。
(25)顾荣在洛阳,尝应⼈请,觉⾏炙⼈有欲炙之⾊。因辍⼰施焉①。
同坐嗤之,荣⽈:“岂有终⽇执之,⽽不知其味者乎!”②后遭乱渡江,每经危急,常有⼀⼈左右⼰③。问其所以,乃受炙⼈也④。
【注释】①⾏炙⼈:传递菜肴的仆役。炙,烤⾁。因:于是;就。辍⼰:指⾃⼰停下来不吃,让出⾃⼰那⼀份。②嗤(chī):讥笑。③左右:帮助。④所以:缘故。
【译⽂】顾荣在洛阳的时候,⼀次应邀赴宴,发现上菜的⼈有想吃烤⾁的神情,就把⾃⼰那⼀份让给了他。同座的⼈都笑话顾荣,顾荣说:“哪有成天端着烤⾁⽽不知⾁味这种道理呢!”后来遇上战乱过江避难,每逢遇到危急,常常有⼀个⼈在⾝边护卫⾃⼰。便问他为什么这样,原来就是得到烤⾁的那个⼈。
(26)祖光禄少孤贫,性⾄孝,常⾃⼒母炊爨作⾷①。王平北闻其佳名,以两婢饷之,因取为中郎②。有⼈戏之者⽈:“奴价倍婢。”祖云:“百⾥奚亦何必轻于五羖之⽪邪③!”
【注释】①祖光禄:祖纳,字⼠⾔,东晋时任光禄⼤夫。炊爨(cuàn):⽣⽕做饭。②王平
北:王义(yì),字叔元,曾任平北将军。饷:赠送。取:任⽤。中郎:近侍之官,担任护卫、侍从,所以下⽂戏称为奴。
③百⾥奚(xī):⼈名。关于百⾥奚,历史上有不同记载,据《史记·秦本纪)载,百⾥奚是春秋时虞国⼤夫,晋国灭虞国时俘虏了他。逃跑后,被楚国⼈抓住,秦穆公听说他有才德,就⽤五张⽺⽪赎了他,授以国政,号为五羖⼤夫。羖(gǔ):⿊⾊的公⽺。
【译⽂】光禄⼤夫祖纳少年时死了⽗亲,家境贫寒,他⽣性最孝顺,经常亲⾃给母亲做饭。平北将军王义听到他的好名声,就把两个婢⼥送给他,并任⽤他做中郎。有⼈跟他开玩笑说:“奴仆的⾝价⽐婢⼥多⼀倍。”祖纳说:“百⾥奚⼜何尝⽐五张⽺⽪轻贱呢!”
(27)周镇罢临川郡还都,未及上,住泊青溪渚①。王丞相往看之②。时夏⽉,暴⾬卒⾄,舫⾄狭⼩,⽽⼜⼤漏,殆⽆复坐处③。王⽈:“胡威之清,何以过此④!”即启⽤为吴兴郡。【注释】①住泊:停泊。青溪渚(zhǔ):地名,临近建康。
②王丞相:王导,字茂弘,辅助晋元帝经营江左,任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后任丞相。③卒:通“猝”(cù),突然。舫(fǎng):船。殆(dài):⼏乎。④胡威:⼈名。胡威的⽗亲胡质为官清廉,做荆州刺史时,胡成从京都去看他。胡威回家时,他只给了⼀匹绢做⼝粮钱。胡威⼀路上⾃⼰打柴做饭,胡质⼿下⼀个都督在途中常资助胡威。胡威问明情况后,把那匹绢给了都督,并把这事告诉了⽗亲。胡质认为这有损于⾃⼰的清廉,就把那个都督抓来打了⼀百棍,把他开除了。
【译⽂】周镇从临川郡解任坐船回到京都,还来不及上岸,船停在青溪渚。丞相王导去看望他。当时正是夏天,突然下起暴⾬来,船很狭窄,⽽且⾬漏得厉害,⼏乎没有可坐的地⽅。王导说:“胡威的清廉,哪⾥能超过这种情况呢!”⽴刻起⽤他做吴兴郡太守。
(28)邓攸始避难,于道中弃⼰⼦,全弟⼦①。既过江,取⼀妾,甚宠爱。历年后,讯其所由,妾具说是北⼈遭乱②;忆⽗母姓名,乃攸之甥也。攸素有德业,⾔⾏⽆玷,闻之哀恨终⾝,遂不复畜妾③。
【注释】①邓攸:字伯道。弟弟早死,留下⼀个⼉⼦由邓攸抚养。逃难路上,他挑着两个孩⼦,觉得势难两全,就舍弃了⾃⼰的⼉⼦,保全了弟弟的⼉⼦。②历:经过。所由:根由,指⾝世。
③德业:德⾏和事业。玷(diàn):污点;过失。
【译⽂】当初邓攸躲避永嘉之乱,逃难江南,在半路上扔下了⾃⼰的⼉⼦,保全了弟弟的⼉⼦。过江以后,娶了⼀个妾,⾮常宠爱。⼀年以后,询问她的⾝世,她便详细诉说⾃⼰是北⽅⼈,遭逢战乱,逃难来的;回忆起⽗母的姓名,原来她竟是邓攸的外甥⼥。邓攸⼀向德⾏⾼洁,事业有成就,⾔谈举⽌都没有污点,听了这件事,伤⼼悔恨了⼀辈⼦,从此便不再娶妾。(29)王长豫为⼈谨顺,事亲尽⾊养之孝①。丞相见长豫辄喜,见敬豫辄嗔②。长豫与丞相语,恒以慎密为端。丞相还台,及⾏,未尝不送⾄车后③。恒与曹夫⼈并当箱箧④。长豫亡后,丞相还台,登车后,哭⾄台门;曹夫⼈作簏,封⽽不忍开⑤。
【注释】①王长豫:王悦,字长豫,是王导的长⼦,名望很⾼,能承欢膝下,得到王导的偏爱,官⾄中书侍郎。⾊养:指侍养⽗母有喜悦的容⾊。
②敬豫:王恬,字敬豫,是王导的次⼦,放纵好武,不拘礼法,曾任魏郡太守。③台:中央机关的官署,这⾥指尚书省。按当时王导录尚书事。
④曹夫⼈:王导的妻⼦,姓曹。并当:也作屏当。整理;收拾。箧(qiè):⼩箱⼦。⑤簏(lù):⽵箱⼦。
【译⽂】王长豫为⼈谨慎和顺,侍奉⽗母神⾊愉悦,克尽孝道。丞相王导看见长豫就⾼兴,看见敬豫就⽣⽓。长豫和王导谈话,总是以谨慎细密为本。王导要去尚书省,临⾛,长豫总是送他上车。长豫常常替母亲曹夫⼈收拾箱笼⾐物。长豫死后,王导到尚书省去,上车后,⼀路哭到官署门⼝;曹夫⼈收拾箱笼,⼀直把长豫收拾过的封好,不忍⼼再打开。
(30)桓常侍闻⼈道深公者①,辄⽈:“此公既有宿名,加先达知称,⼜与先⼈⾄交,不宜说之②。”
【注释】①桓常侍:桓彝,字茂伦,曾任散骑常侍,是在皇帝左右以备顾问的官。深公:竺法深,是⼀个德⾏⾼洁,善谈⽞理的和尚。
②宿名:久为⼈知的名望。先达:前辈贤达。
【译⽂】散骑常侍桓彝听到有⼈谈论竺法深,就说:“此公素来有名望,⽽且受到前辈贤达的赏识、赞扬,⼜和先⽗是最好的朋友,不该谈论他。”
(31)庾公乘马有的卢,或语令卖去①,庾云:“卖之必有买者,即复害其主,宁可不安⼰⽽移于他⼈哉!昔孙叔敖杀两头蛇以为后⼈,古之美谈②。效之,不亦达乎!”
【注释】①庾公:庚亮,字元规,任征西⼤将军、荆州刺史。的卢:马名。马⽩额⼈⼝⾄齿者名的卢。按迷信说法,这是凶马,它的主⼈会得祸。
②孙叔敖:春秋时代楚国的令尹。据贾谊《新书》载,孙叔敖⼩时候在路上看见⼀条两头蛇,回家哭着对母亲说:听说看见两头蛇的⼈⼀定会死,我今天竟看见了。母亲问他蛇在哪⾥,孙叔敖说:我怕后⾯的⼈再见到它,就把它打死埋掉了。他母亲说:你⼼肠好,⼀定会好⼼得好报,不⽤担⼼。【译⽂】庾亮驾车的马中有⼀匹的卢马,有⼈告诉他,叫他把马卖掉。庾亮说:“卖它,必定有买主,那就还要害那个买主,怎么可以因为对⾃⼰不利就转嫁给别⼈呢!从前孙叔敖打死两头蛇,以保护后⾯来的⼈,这件事是古时候⼈们乐于称道的。我学习他,不也是很旷达的吗!”
(32)阮光禄在剡①,曾有好车,借者⽆不皆给。有⼈葬母,意欲借⽽不敢⾔。阮后闻之,叹⽈:“吾有车⽽使⼈不敢借,何以车为②!”遂婪之。【注释】①阮光禄:阮裕、字思旷,任东阳太守,后被召为⾦紫光禄⼤夫,不肯就任。不过也因此⽽⽤官名称呼他为阮光禄。判:即第24则中的判县。阮裕去职还家,住在剡⼭。②何以车为:要车⼦做什么。“何以..为”是⽂⾔⽂表⽰反问的习惯⽤法。【译⽂】光禄⼤夫阮裕在剡县的时候,曾经有过⼀辆很好的车,不管谁向他借车,没有不借的。有个⼈要葬母亲,⼼想借车,可是不敢开⼝。阮裕后来听说这件事,叹息说:“我有车,可是让别⼈不敢借,还要车⼦做什么呢!”就把车⼦烧了。
(33)谢奕作剡令,有⼀⽼翁犯法,谢以醇酒罚之,乃⾄过醉,⽽犹未已①。太傅时年七⼋岁,著青布裤,在兄膝边坐,谏⽈:“阿兄,⽼翁可念,何可作此!”②奕于是改容⽈:“阿奴欲放去邪?”③遂遣之。
【注释】①令:指县令,⼀县的⾏政长官。醇酒:含酒精度⾼的酒。
②太傅:官名,这⾥指谢安。谢安,字安⽯,谢奕的弟弟,后任中书监、录尚书事,进位太保,死后赠⼤傅。膝边:膝上。”边”是泛向性的,没有确定的⽅位意义,正像第6 则中的“膝前”⼀样。谏(jiàn):规劝。念:怜悯;同情。
③容:⾯容;脸上的神⾊。阿奴:对幼⼩者的爱称。这⾥是哥哥称呼弟弟。【译⽂】谢奕做判县县令的时候,有⼀个⽼头⼉犯了法,谢奕就拿醇酒罚他喝,以⾄醉得很厉害,却还不停罚。谢安当时只有七⼋岁,穿⼀条蓝布裤,在他哥哥膝上坐着,劝告说:“哥哥,⽼⼈家多么可怜,怎么可以做这种事!”谢奕脸⾊⽴刻缓和下来,说道:“你要把他放⾛吗?”于是就把那个⽼⼈打发⾛了。
(34)谢太傅绝重褚公,常称“褚季野虽不⾔,⽽四时之⽓亦备。”①
【注释】①褚(chǔ)公:指褚裒(póu),字季野,曾任兖州刺史,死后赠太傅。《晋书·褚裒传)说:桓彝认为“季野有⽪⾥阳秋”,就是说他虽然⼝⾥不说别⼈的好坏,可是⼼⾥是有褒贬的。常:通“尝”,曾经。⽓:⽓象,指冷热风⾬阴晴等现象。
【译⽂】太傅谢安⾮常敬重褚季野,曾经称颂说:“褚季野虽然⼝⾥不说,可是⼼⾥明⽩是⾮,正像⼀年四季的⽓象那样,样样都有。”
(35)刘尹在郡,临终绵惙,闻阁下词神⿎舞①,正⾊⽈:“莫得淫祀②!”外请杀车中⽜祭神,真长答⽈:“丘之祷久矣,勿复为烦!”③
【注释】①刘尹:刘惔(tán),字真长,任丹阳尹,即京都所在地丹阳郡的⾏政长官。绵惙(chuǒ):⽓息微弱.指奄奄⼀息。阁:供神佛的地⽅。祠:祭祀。是为除病祷告。⿎舞:击⿎舞蹈。这是祭神的⼀种仪式。
②淫祀:滥⾏祭祀。不该祭祀⽽祭祀,即不合礼制的祭祀,叫淫祀。
③车中⽜:驾车的⽜。晋代常坐⽜车,杀驾车的⽜来祭祀是常事。丘之祷久矣:这句话出⾃《论语·述⽽》。⼀次,孔⼦(名丘)得了重病,他的弟⼦⼦路请求允许向神祷告,孔⼦说:“丘之祷久矣”(我早就祷告过了),委婉拒绝了⼦路的请求。刘惔喜欢⽼庄之学,纯任⾃然,所以不想祭神。
【译⽂】丹阳尹刘真长在任内,临终奄奄⼀息之时,听见供神佛的阁下正在击⿎、舞蹈,举⾏祭祀,就神⾊严肃地说:“不得滥⾏祭祀!”属员请求杀掉驾车的⽜来祭神,刘真长回答说:“我早就祷告过了,不要再做烦扰⼈的事!”(36)谢公夫⼈教⼉,问太傅:“那得初不见君教⼉?”答⽈:“我常⾃教⼉①。”
【注释】①“我常”句:指⾃⼰的为⼈处世,都是⼉⼦所能看到、听到的,可以效法,是⼀种⾝教。【译⽂】谢安的夫⼈教导⼉⼦时,追问太傅谢安:“怎么从来没有见您教导过⼉⼦?”谢安回答说:“我经常以⾃⾝⾔⾏教导⼉⼦。”
(37)晋简⽂为抚军时,所坐床上,尘不听拂,见⿏⾏迹,视以为佳①。有参军见⿏⽩⽇⾏,以⼿板批杀之,抚军意⾊不说②。门下起弹,教⽈:“⿏被害,尚不能忘怀;今复以⿏损⼈,⽆乃不可乎?”③
【注释】①晋简⽂:晋简⽂帝司马昱(yù),即位前封会稽王,任抚军将军,后⼜进位抚军⼤将军、丞相,床:坐具。古时候卧具叫床,坐具也叫床。听:听凭;任凭。
②参军;官名,是将军幕府所设的官。⼿板:即“笏”,下属谒见上司时所拿的狭长板⼦,上⾯可以记事。魏晋以来习惯执⼿板。批杀:打死。说:通“悦”,⾼兴。按:⼤概因为不⾼兴,就有责备,所以下⽂才说”以⿏损⼈”。
③门下:门客,贵族家⾥养的帮闲⼈物,教:告诉。⽆乃:恐怕。⽤来表⽰语⽓⽐较缓和的反问。
【译⽂】晋简⽂帝还在任抚军将军的时候,他坐床上的灰尘不让擦去,见到⽼⿏在上⾯⾛过的脚印,认为很好看。有个参军看见⽼⿏⽩天⾛出来,就拿⼿板把⽼⿏打死,抚军为这很不⾼兴。他的门客站起来批评,劝告他说:“⽼⿏给打死了,尚且不能忘怀;现在⼜为了⼀只⽼⿏去损伤⼈,恐怕不⾏吧?”(38)范宣年⼋岁,后园挑菜,误伤指,⼤啼①。⼈问:“痛邪?”答⽈:“⾮为痛,⾝体发肤,不敢毁伤,是以啼⽿②。”宣洁⾏廉约,韩豫章遗绢百匹,不受③;减五⼗匹,复不受;如是减半,遂⾄⼀匹,既终不受。韩后与范同载,就车中裂⼆丈与范,云:“⼈宁可使妇⽆裈邪?”④范笑⽽受之。
【注释】①范宜:字宣⼦,家境贫寒,崇尚儒家经典。居住在豫章郡,后被召为太学博⼠、散骑郎,推辞不就。挑:挑挖;挖出来。
②“⾝体”句:语出《孝经》:“⾝体发肤,受之⽗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躯⼲。体,头和四肢。
③洁⾏:品⾏⾼洁。廉约:廉洁俭省。韩豫章:韩伯,字康伯,历任豫章太守、丹杨尹、吏部尚书。遗(wèi):赠送。④裈(kūn):裤⼦。
【译⽂】范宣⼋岁那年,有⼀次在后园挖菜,⽆意中伤了⼿指。就⼤哭起来。别⼈问道:“很痛吗?”他回答说:“不是为痛,⾝体发肤,不敢毁伤,因此才哭呢。”范宣品⾏⾼洁,为⼈清廉俭省,有⼀次。豫章太守韩康伯送给他⼀百匹绢,他不肯收下;减到五⼗匹,还是不接受;这样⼀路减半,终于减⾄⼀匹,他到底还是不肯接受。后来韩康伯邀范宣⼀起坐车,在车上撕了两丈绢给范宣,说:“⼀个⼈难道可以让⽼婆没有裤⼦穿吗?”范宣才笑着把绢收下了。(39)王⼦敬病笃,道家上章,应⾸过,问⼦敬由来有何异同得失①。⼦敬云:“不觉有馀事,唯忆与郗家离婚②。”
【注释】①王⼦敬:王献之,字⼦敬,是晋代⼤书法家王羲之的⼉⼦,信奉五⽃⽶道,“道
家”句:道家,本来指⼀个学术派别,这⾥指道教,具体指五⽃⽶道,这是⼀种道教团体,东汉未张陵创⽴,利⽤符咒辟邪驱⿁,为⼈治病。受道的⼈出五⽃⽶。有病就请道家做章表,写明病⼈姓名、服罪之意,向上天祷告除难消灾,这叫上章。病⼈要但⽩⾃⼰的罪过,这叫⾸过。由来;向来;⼀向。异同得失:异同和得失是两个们义复词。异同,指异,即和平常不同的;得失,指失,即过失,过错。
②郗家:王献之娶郗昙的⼥⼉为妻,后离婚。
【译⽂】王⼦敬病重,请道家主持上表⽂祷告,本⼈应该坦⽩过错,道家问⼦敬⼀向有什么异常和过错。⼦敬说:“想不起有别的事,只记得和郗家离过婚。”(40)殷仲堪既为荆州;值⽔俭,⾷常五碗盘,外⽆馀肴;饭粒脱落盘席间,辄拾以啖之①。虽欲率物,亦缘其性真素②。每
语⼦弟云:“勿以我受任⽅州,云我豁平昔时意,今吾处之不易③。贫者⼠之常,焉得登枝⽽捐其本④!尔曹其存之⑤!”
【注释】①殷仲堪:晋孝武帝太元⼗七年(公元392 年)任荆州刺史,太元⼗九、⼆⼗年,荆、徐⼆州⽔灾。他笃信天师道,⽣活俭省,可是事神不借钱财。⽔俭:因⽔灾⽽年成不好。俭:歉收。五碗盘:古代南⽅⼀种成套⾷器,由⼀个托盘和放在其中的五只碗组成,形制较⼩(参看《⽂史知识》1991 年第5 期骆晓平⽂)。啖(dàn):吃。②率物:率⼈,为⼈表率。真素:真诚⽆饰;质朴。③⽅州:州。豁(huò):抛弃。时意:时俗。
④常:常态。“焉得”句:意指不能因为登上⾼枝就抛弃树⼲,⽐喻不能因为⾝居⾼位就忘掉了做⼈的根本。
⑤其:表命令、劝告的语⽓副词,⼤致可译“还是、要”。
【译⽂】殷仲堪就注荆州刺史以后,正遇上⽔灾歉收,吃饭通常只⽤五碗盘,除外没有其他荤菜;饭粒掉在盘⾥或坐席上,马上捡起来吃了。这样做,虽然是想给⼤家做个好榜样,也是因为他的本性质朴。他常常告诫⼦侄们说:“不要因为我担任⼀个州的长官,就认为我把平素的⽣活习惯抛弃了,现在我的这种习惯并没有变。贫穷是读书⼈的常态,怎么能做了官就丢掉做⼈的根本呢!你们要记住我的话!”
(41)初,桓南郡、杨⼴共说殷荆州,宜夺殷觊南蛮以⾃树①。觊亦即晓其旨。尝因⾏散,率尔去下舍,便不复还,内外⽆预知者②。意⾊萧然,远同⽃⽣之⽆愠③。时论以此多之④。【注释】①桓南郡:指桓⽞。桓⽞字敬道,继承了他⽗亲桓温的爵位,封为南郡公,和殷仲堪是好朋友。杨⼴:殷仲堪为荆州刺史时,任⽤杨⼴的弟弟杨佺期为司马。殷仲堪起兵反,把军旅之事全部交给佺期兄弟掌握。殷觊(jì):字伯通,任南蛮校尉,是掌管南蛮地区的长官。他是殷仲堪的堂兄,殷仲堪想邀他起兵谋反,殷觊不参加;杨⼴劝仲堪杀了殷觊,仲堪不同意。殷觊也⾃动让了位。树:树⽴;建⽴。
②因:趁着。⾏散:魏晋⼠⼤夫喜欢服五⽯散,吃后要⾛路,以便散发,这叫⾏散。鲁迅《魏晋风度及⽂章与药及酒之关系》说:”五⽯散的基本,⼤概是五样药:⽯钟乳,⽯硫黄,⽩⽯英,紫⽯英,⾚⽯脂。”“先吃下去的时候,倒不怎样的,后来药的效验既显,名⽈'散发’。倘若没有'散发’,就有弊⽽⽆利。因此吃了之后不能休息,⾮⾛路不可,因⾛路才能散发,所以⾛路名⽈'⾏散’。”率尔:轻率;随便。下舍:住宅。
③萧然:悠闲的样⼦。⽃⽣:指春秋时楚国令尹(宰相)⼦⽂,就是⽃穀於菟(Dòu gòu wūtú)。据《论语·公冶长)说,他三次做令尹,没有⼀点⾼兴的神⾊,⼜三次被罢官,也没有⼀点怨恨的神⾊。愠(yùn):怨恨。④多:称赞。
【译⽂】当初,南郡公桓⽞和杨⼴⼀起去劝说荆州刺史殷仲堪,认为他应该夺取殷觊主管的南蛮地区来建⽴⾃⼰的权⼒。殷觊也马上明⽩了他们的意图。⼀次趁着⾏散,随随便便地离开了家,便不再回来,⾥⾥外外没有⼈事先知道。他神态悠闲,和古时候的楚国令尹⼦⽂⼀样没有怨恨。当时的舆论界就因为这事赞扬他。
(42)王仆射在江州,为殷。桓所逐,奔窜豫章,存亡未测①。王绥在都,既忧戚在貌,居处饮⾷,每事有降②。时⼈谓为试守孝⼦③。
【注释】①王仆射(yè):王愉,字茂和,于公元398 年出任江州刺史、都督江州及豫州之四郡军事。这招致豫州刺史庾楷的怨恨,庾楷就和桓⽞、殷仲堪共推王恭为盟主,起兵反帝室。这时王愉到任不久,没有准备,就逃亡到临川,被俘。桓⽞篡位后,升他为尚书左仆射(尚书省的副职)。②王绥:字彦猷,王愉的⼉⼦,在桓⽞任太尉时,他任太尉右长史。忧戚:忧愁。③试守孝⼦:等于说见习孝⼦。官吏正式任命前,先主持其事以试其才能,称为试守。王绥在⽗亲存亡未测之时便做出居丧的样⼦,所以⼈们模仿职官称谓,称他为试守孝⼦。【译⽂】仆射王愉任江州刺史时,被殷仲堪、桓⽞起兵驱逐,逃亡到了豫章,⽣死未知。他的⼉⼦王绥在京都,听到消息,便⾯容优愁,起居饮⾷,每⼀事都有所降低。当时的⼈把他称为试守孝⼦。(43)桓南郡既破殷荆州,收殷将佐⼗许⼈,咨议罗企⽣亦在焉①。桓素待企⽣厚,将有所戮,先遣⼈语云:“若谢我,当释罪②。”企⽣答⽈:“为殷荆州吏,今荆州奔亡,存亡未判,我何颜谢桓公!”既出市,桓⼜遣⼈问欲何⾔③。答⽈:“昔晋⽂王杀嵇康,⽽嵇绍为晋忠⾂④;从公乞⼀弟以养⽼母。”桓亦如⾔宥之。桓先曾以⼀羔裘与企⽣母胡;胡时在豫章,企⽣问⾄,即⽇
焚裘⑤。
【注释】①“桓南”句:公元399 年,桓⽞攻据荆州,杀殷仲堪。荆州⼈⼠⽆不谒见桓⽞,独罗企⽣不去,被桓⽞逮捕杀害。收:收捕;逮捕。将佐:将领和僚属,⼗许⼈:⼗来⼈。罗企⽣:字宗伯,在殷仲堪幕府任咨议参军,掌管谋划。殷仲堪败⾛,⽂武官员没有谁送⾏,只有罗企⽣随从。②谢我:向我谢罪。
③市:刑场。何⾔:意思是“⾔何”,说什么。
④嵇康:见第16 则注①。嵇绍:嵇康的⼉⼦。嵇康被司马昭诬害处死。但嵇绍在晋代累升⾄散骑常侍。永兴元年(公元304 年)晋惠帝亲征成都王司马颖,败于荡阴,百官逃散,独嵇绍以⾝保卫惠帝⽽死。罗企⽣引述这件事,是要求桓⽞不搞株连,不杀害他的弟弟。⑤问:消息。【译⽂】南郡公桓⽞打败荆州刺史殷仲堪以后,逮捕了殷仲堪的将佐⼗来⼈,咨议参军罗企⽣也在⾥⾯。桓⽞向来待企⽣很好,当他打算杀掉⼀些⼈的时候,先派⼈去告诉企⽣说:“如果向我认罪,⼀定免你⼀死。”企⽣回答说:“我是殷荆州的官吏,现在荆州逃亡,⽣死不明,我有什么脸向桓公谢罪!”绑赴刑场以后,桓⽞⼜差⼈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企⽣答道:“过去晋⽂王杀了嵇康,可是他⼉⼦嵇绍却做了晋室的忠⾂;因此我想请桓公留下我⼀个弟弟来奉养⽼母亲。”桓⽞也就按他的要求饶恕了他弟弟。桓⽞原先曾经送给罗企⽣母亲胡⽒⼀领羔⽪袍⼦;这时胡⽒在豫章,当企⽣被害的消息传来时,当天就把那领⽪袍⼦烧了。
(44)王恭从会稽还,王⼤看之①。见其坐六尺簟,因语恭:“卿东来,故应有此物,可以⼀领及我。”②恭⽆⾔。⼤去后,即举所坐者送之。既⽆馀席,便坐荐上③。后⼤闻之,甚惊,⽈:“吾本谓卿多,故求⽿。”对⽈:“丈⼈不悉恭,恭作⼈⽆长物④。”
【注释】①王恭:字孝伯,历任中书令。青州、兖州刺史,为⼈清廉。晋安帝时起兵反对帝室,被杀。会稽:郡名,郡治在今浙江省绍兴县。王⼤:王忱,⼩名佛⼤,也称阿⼤、是王恭的同族叔⽗辈;官⾄荆州刺史。
②蕈(diàn):⽵席。卿:六朝时,在对称中,尊辈称晚辈,或同辈熟⼈间的亲热称呼。东来:从东边来。东晋的国都在建康,会稽在建康东南。故:“通”,“固”,本来;⾃然。可以:是两个词,“可”是可以,“以”是拿。③荐:草席。
④丈⼈:古时晚辈对长辈的尊称。长(zhàng)物:多余的东西。
【译⽂】王恭从会稽回来后,王⼤去看望他。看见他坐着⼀张六尺长的⽵席⼦,便对王恭
说:“你从东边回来,⾃然会有这种东西,可以拿⼀张给我。”王恭没有说什么。王⼤⾛后,王恭就拿起所坐的那张⽵席送给王⼤。⾃⼰既没有多余的⽵席,就坐在草席⼦上。后来王⼤听说这件事,很吃惊,对王恭说:“我原来以为你有多余的,所以问你要呢,”王恭回答说:“你不了解我,我为⼈处世,没有多余的东西。”
(45)吴郡陈遗,家⾄孝。母好⾷铛底焦饭,遗作郡主簿,恒装⼀囊,每煮⾷,辄贮录焦饭,归以遗母①。后值孙恩贼出吴郡,袁府君即⽇便征②。遗已聚敛得数⽃焦饭,未展归家,遂带以从军③。战于沪渎,败,军⼈溃散,逃⾛⼭泽,皆多饥死,遗独以焦饭得活。时⼈以为纯孝之报也。
【注释】①铛(chēng):⼀种铁锅。贮录:贮藏。
②孙恩:东晋末,孙恩聚众数万,攻陷郡县。后来攻打临海郡时被打败,跳海死。袁府君:即袁⼭松,任吴国内史(诸侯王封国内掌民政的长官,相当于太守)。③未展:未及。
【译⽂】吴郡⼈陈遗,在家⾥⾮常孝顺。他母亲喜欢吃锅巴,陈遗在郡⾥做主簿的时候,总是收拾好⼀个⼝袋,每逢煮饭,就把锅巴储存起来,等到回家,就带给母亲。后来遇上孙恩贼兵侵⼊吴郡,内史袁⼭松马上要出兵征讨。这时陈遗已经积攒到⼏⽃锅巴,来不及回家,便带着随军出征。双⽅在沪渎开战,袁⼭松打败了,军队溃散,都逃跑到⼭林沼泽地带,没有吃的,多数⼈饿死了,唯独陈遗靠锅巴活了下来。当时⼈们认为这是对他纯厚的孝⼼的报应。(46)孔仆射为孝武侍中,豫蒙眷接①。烈宗⼭陵,孔时为太常,形素羸瘦,著重服,竟⽇涕泗流连,见者以为真孝⼦②。
【注释】①孔仆射:孔安国,晋孝武帝时历任侍中(皇帝的近侍官)、太常(管祭祀礼乐)、尚书左右仆射等职。豫:喜悦;幸福。眷接:恩宠和接待。
②烈宗:晋孝武帝庙号,即死后⽴室奉祀时起的名号。⼭陵:帝王的坟墓,这⾥指归⼭陵,即死。羸瘦:瘦弱。重服:孝服中之重者,即⽗母丧时所穿的孝服。涕泗:眼泪和⿐涕。【译⽂】仆射孔安国任晋孝武帝的侍中,幸福地得到孝武帝的恩宠礼遇。孝武帝死,当时孔安国任太常,他的⾝体⼀向瘦弱,穿着重孝服,⼀天到晚眼泪⿐涕不断,看见他的⼈都认为他是真正的孝⼦。
(47)吴道助。附⼦兄弟居在丹阳郡后①。遭母童夫⼈艰,朝⼣哭临及思⾄,宾客吊省,号踊哀绝,路⼈为之落泪②。韩康伯时为丹阳尹,母殷在郡,每闻⼆吴之哭,辄为凄恻。语康伯⽈:“汝若为选官,当好料理此⼈③。”康伯亦甚相知④。韩后果为吏部尚书⑤。⼤吴不免哀制,⼩吴遂⼤贵达⑥。
【注释】①吴道助、附⼦:吴坦之,⼩名道助;吴隐之,⼩名附⼦。隐之历任⼴州刺史、尚书、领军将军。
②哭临(lìn):哭吊死者的哀悼仪式。号踊:号哭跳跃,指哀痛到极点。③选官:主管铨选的官。料理:照顾。④知:友爱。
⑤吏部尚书:吏部的⾏政长官。吏部掌管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等。⑥不免哀制:指经不起丧亲的悲痛⽽死。
【译⽂】吴道助和吴附⼦兄弟俩住在丹阳郡官署的后⾯。遇上母亲童夫⼈逝世,他们在早晚哭吊以及思念深切、宾客来吊唁时,都顿⾜号哭,哀恸欲绝,过路的⼈也因此落泪。当时韩康伯任丹阳尹,母亲殷⽒住在郡府中,每逢听到吴家兄弟俩的哭声,总是深为哀伤。她对康伯
说:“你如果做了选官,应该妥善照顾这两个⼈。”韩康伯也和他们结成知⼰。后来韩康伯果然出任吏部尚书。这时⼤吴已经死了,⼩吴终于做了⼤官,⾮常显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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